夫程邃之画，挥运自如，别具幽韵。其笔也，枯如削铁，燥若裂帛，焦墨渴笔间，山川骨相毕现。不雅其《千岩竞秀图》，飞白处似刀斫斧刻，浓淡处若波澜壮阔，虽简括而气韵磅礴，盖得倪瓒之逸而兼说念子之雄。

邃之艺，贵在"以书入画"。每作一山，必先运腕如龙，枯笔走石，焦墨泼云，看似率意，实则法式森严。其用墨也，浓处如漆，淡处若烟，干湿互济，虚实相生，所谓"计白当黑"者，非徒留空也，乃引不雅者神游于未显之境。

若夫精神所寄，尤可味焉。明季板荡，邃怀祖国，每绘孤峰突起，茅舍隐现，齐寓苍生之志。其山也，非真山，乃心山；其水也，非真水，乃泪水。故能于焦墨燥笔间，见渺茫之想，于简淡空灵处，藏千里郁之痛。

盖画说念之妙，在似与不似之间。程邃以枯笔焦墨，破元明以来蔼然之习，开乾嘉金石入画之先。其挥洒也，非简短也，乃删繁就简，直取本真；其韵味也，非偶得也，乃熔铸今古，别开生面。后之览者，当于荒率处见精微，于枯槁处得丰满，斯可与言程邃之画矣。